写忘了的小说 | 离开，上路

在电梯门口看见白纸黑字，电梯维修了，两部都被禁止使用。我犹豫了一下，有时候人总会浪费些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，这样的犹豫丝毫作用没有，因为我飞不上二十四楼，只能爬楼梯。对门的老王和我一起从一楼往上爬。他自己一嘴的大长胡子，却开始唠叨起我。说什么年轻人要有注意干干净净的脸庞，留着满下巴的胡子，还趁机觉得我成天穿得松松垮垮不正经。我礼貌地回应了几句后不再接话，一米六的老王脚步却毫不迟疑，利索地爬着楼梯，很快我就落在他身后，看得清他的地中海发型。

辛苦磕巴地买下现在的房子后，和老王已经做了快五年的邻居。但我们很少谋面，和他彪悍的妻子也是。她的妻子是一个一米七个头，估计快二百斤重的女人。几次听见他们在门内吵架，我就想起女人提溜着男人像提着只鸡一样家暴的场景。他们估计有个孩子，刚搬进来不久我隐约看到过她抱着婴儿出门，但之后我几乎没见过这孩子。心想老来得子呵护有加，也在情理之中。

很快老王从视线内消失，只听见继续利索的脚步声。

我打开门，直接闯进卧室躺下。

我已经很久没有拉开过房间窗户，甚至窗帘。这楼沿街而建，虽然高到二十四层，关着窗户都听得见街上发动机的呻吟，本能地觉得拉上窗帘也能隔绝川流的发动机。做客厅和厨房，卫生间的过客，像流窜的耗子。

我是那个已经过完三十岁的男人，留着浓密胡子的男人，欲望并没有在三十岁后消耗殆尽。但也没有要找个正经女人结婚的意思，婚姻是听起来不知道什么形状的东西。我有个已婚的炮友，我和她在这房子的沙发上，地板上，甚至阳台上都做过爱，但她从没正儿八经进过我的卧室，上过那我睡了五年的床。做完爱，她会规整地穿上衣服去接放学的孩子。最近我们分手了，因为孩子要上初中了，她也不再需要下午去接孩子放学。

突然失去欲望出口，最近的午后，我会在小区的各处晃悠一会儿。这天那孩子在我前面走，回头看我的时候，我很惊讶。

我在房间里翻找小时候自己的照片，对照着今天看到的小孩的模样。结果是，几乎一模一样。惊讶之余我也没再多想什么。

当我再看到这小孩的时候，他牵着老王媳妇的手，口里准确无误地叫着妈妈。我脑子里开始拼凑老王和他媳妇的样子，怎么也糅合不成这样的孩子。

我怎么也没可能和老王媳妇有过什么苟且，因为那样深刻的体型我不敢肤浅地尝试。那天我半夜睡醒就没再睡着。想起一件事情。

大学时候，和女友没日没夜开房，那点钱早早用完。也不知道哪里知道的，自己修养了两天，走进了精子库去捐精。心里总觉得护士有异样的眼色，谁都有异样的眼色。我拿着消毒后的器皿，从全无感觉到采样成功费尽周折，脑子里流水线一样播放各种动作片，至于取精成功。大约一周后我就领到一笔学生时代算是可观的补助。于是开始荒废无度地过日子。

出版社催我交稿子。我努力在深夜里还点着烟熬着夜。词汇的竭尽，还有自我厌恶的文法让我十分痛苦。我已经很久没有交出像样的稿件，这就是传说中的江郎才尽吗？我只能自我安慰，过去也没才何来才尽一说。

脑子里出现那个孩子，让我开始有灵感要写一篇关于臆想未来孩子的文章，想自己捐出去的精子造成什么个体生活在这世界什么角落，和谁一起生活。很快，新鲜的想法让我写满稿件。可我想要有自己的东西，于是我决定第二天去精子库偷看捐精和受精记录，虽然这听起来不可思议，但我要去看看。

第二天我带着口罩，又走进精子库。一眼我就认出了那个护士，这次她笑得很礼貌，所以还是有乐于生活的人，愿意安心接受平凡的人。护士叫我在一旁填写资料。

把资料递给护士的时候，我问她是不是所有接受精子的夫妻都会有记录。她给我肯定的答复。

突然跑出一个中年男人说，有人晕倒在采精室了。护士起身快步离开。我原本设计的泼水让护士因为换衣服离开等情节都不需要施展。事情很顺利，我打开一个查询软件，输入自己的名字，我发现名字后面有三对夫妻。一对显示的地址是远在北方，另一对在最南方，而有一对刚好在这座城市，就是老王。没等护士回来我就已经关掉软件，走出精子中心。

电梯又一次瘫痪，这回我和老王的儿子一起走在楼梯上。看着他，我想说点什么，但什么都说不出来。原来只是觉得像，现在我不知道拿什么心情和他说话。

“叔叔，你为什么老留着胡子，和我爸爸一样。这样不好看。”小孩对我说。

我心里暗说，果然是什么人养就出什么样的娃，都那么爱评价别人。看着他的脸，想起了曾经自己也是爱说道别人的人，从公司不愉快地辞职。只能在家编瞎话给大家看。

“叔叔明天就把胡子剃了，男人要利索。”我对小孩说。

“叔叔，你的头发好长，为什么我爸爸没什么头发。”

我告诉小孩：“掉头发是天生的，没有办法的。”

“那我以后也会和我爸一样吗？”孩子看着我问。

我露出微笑告诉他：“你不会的，你会和我一样有浓密的头发，老了也会有。”

小孩很高兴，他相信我了。

经过闹市区，老王卖烧饼的小铺子，铺子前面排着一小队人。我坐在一边抽烟，不时回头去看他。想着孩子，直到夜里。

回到家我交了稿子。整理好行囊。我想我要离开这城市。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，因为现在应付不了对门，老王的儿子。